桑舜华想起媖媖露出伤痕时那冷漠的神情,心中叹息不已,只怕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萧元漪顿时心头一震,不安之感油然而生。——...
程夕辞站在中央,抬头看向了萧元漪,声线冷漠,“阿母处处打压我,捧着堂姊,无非就是为了告诉旁人,您与葛氏乃是云泥之别。看在您是我亲·生·母·亲的份上,我未曾动怒,但您不该动兰心。”
‘亲生母亲’四个字她说得格外讽刺,程夕辞的眸光陡然间变得凌厉起来,“从感情上来说,整个程府在我心中都不及兰心重要。八岁那年,我得了风寒,二叔母嫌我在府里碍眼,便与大母说怕传染给旁人,将我与兰心丢到了乡下庄子上,什么东西也未给我们准备。好几次,我几乎醒不过来,是兰心跪在地上一户一户的去求附近的庄户人家救我的命。”
说着,她轻轻一笑,淡淡地说道,“待我风寒好转,为了不饿肚子,我们两个只能孤身去后山寻找能入口的东西,不幸遭遇恶狼。兰心这傻丫头还想以身饲狼,让我活命……”
“人的心都是肉长的,感情也是相互的。十几年了,您和阿父予我不过只言片语,而今我勉强与你们保持相敬如宾的关系,如何还能强求其它?阿母大约没想过,我是一个人,不是任你摆弄的物件,更不是你想随便给谁做踏脚石便会乖乖听话的傻子。”
“老师告诉过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记住了,所以,你当初舍弃我,我不怪你,但也仅此而已了。”她轻描淡写的说道,“在你舍弃我的这些年里,我受过的侮辱、欺凌你心中有数,更是在生死间数次徘徊,我不欠你们了。你若还是看不惯,可以动手杀了我,但我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媖媖!”兄弟二人心疼又着急,心疼她过往竟是如此悲苦,着急于她将话说得这般重。
她充耳不闻,这是看着萧元漪,眸光冷淡至极,“我们之间,没有感情,也不必虚伪的遮掩。”
萧元漪又气又疼,她没想到小女儿竟会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这是对他们生了怨啊!可她说得有错吗?
没有。
她确实一直都知道小女儿的境况,可她想着,人还活着,待回来后也可一举收拾了葛氏那恶妇,她再去补救一番,媖媖总归是她的女儿,不会真与她离心的。可哪怕她一直刻意强调的母女情理,也不过是在安抚她自己罢了。从第一眼见到这个小女儿时,她就看见了她眼中的冷漠与平静。
她根本不在乎他们。
“你!你大胆——”
“姒妇!”
“阿母!”
“伯母!”
桑舜华和一旁的程颂及程少宫与程姎皆惊呼出声,想要阻止她下一句话,生怕她给夕辞冠上了忤逆的名头。
然而夕辞却无动于衷,只冷淡的看着她,右手拉开了左手的衣袖至手肘,只见上面当年被狼牙贯穿的伤痕依旧清晰可见,如白壁有瑕。众人皆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气,眼底骇然,是什么能让一个小女娘的手臂上留下这样的伤痕?
“在我病重垂危时,被恶狼撕咬时,您没有出现,自那以后,我也不再需要您的出现了。”她冷漠无比的说道。
“站起来,莲房,兰心。”放下衣袖,自觉已经说清了的夕辞不再去看萧元漪那难看的脸色,她一手扶着伤痕累累的兰心,一边说道,“去打回来,谁伤了你们,你们就去还给她。”
“你!”萧元漪一阵心悸,一旁的桑舜华连忙拦住她,找了个借口将她连推带拉的带出了九骓堂。
待二人走后,夕辞冷冷的注视着菖蒲与程姎的傅母,说道:“兰心,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兰心咬了咬牙,答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你还记得就好,去吧,不用担心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从我四岁起你便一直跟着我,同生死,共患难。或许我未必能一直护着你,但也不是谁都能欺负你的。”
兰心眼中含泪,走到菖蒲面前,扬起手便是重重的一巴掌,莲房也没有犹豫的给了她另一边一巴掌。一旁的程姎傅母见状便想逃,被夕辞毫不留情地一脚踹了回去。
“蛇鼠一窝,不过是想踩着我给三娘子做脸罢了。”她冷嗤一声,“不愧是葛氏的人。”
傅母想要反驳,却在看清了程夕辞的眼神时僵住了,心中的恐惧突然间无以复加,变成了一只萎缩的鹌鹑。
程颂怒极了这作怪的老媪,一把抓住她的发髻将人提起,拖行至门外后重重的丢出了九骓堂,那老媪一下子便人事不知的躺在地上了。
一旁的程姎十分羞愧,含着泪连连拜礼,“对不起媖媖,我不知道你过得那么苦,都是我的错,你别恨我……对不起,对不起媖媖,是我不好……”
她哭的涕泗横流,口足无措,看得兄弟二人有些不忍了。她确实不知道,亦是自幼被葛氏丢回娘家养的,此事只能说与她无关,可她确实那恶妇的亲生女儿。
“无妨。”夕辞心淡了,也不想再其他人继续虚与委蛇,“程姎堂姊除了运气不好碰到了个不堪的生母,其他时候总是好运的。不像我,有母似无母。”
“若是当初,我也留下就好了……”程少宫懊恼不已,看着妹妹已被衣袖遮挡住的手臂,心中酸痛。原来曾经有那么多次,他差一点就要失去这个妹妹了,可他们却对此一无所知。
一旁的青苁夫人十分心疼这孩子,明明与少宫少商是同胞而出,可却唯独她被留了下来经受如此磋磨,而那恶妇的女儿却活得开心自在,受尽宠爱。
何其不公?
“我累了,告辞。”她搀扶着报完仇的兰心走出了九骓堂,心中已经没了一丝波澜。她仰头望着墙外的天空,阿父、阿兄和阿姊都待她很好,可是单一个萧元漪,足以令她心神疲惫,心生去意。
——
萧元漪被桑舜华硬拖带拽的拉近了内堂,后者气恼不已的将人甩在了胡床上,怒道:“姒妇今日好大的威风。”
“威风?你没见那孽障如何说吗?没把我给气死!”萧元漪这才反应过来她拖她出来是在给她台阶下,半坐起身,按着胸口只觉得胸闷不已。
“她说错了吗?”桑舜华嗤笑一声,反口问道。
萧元漪一时间无言以对,她如何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只是她素来强硬,不肯低头,更是固执的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媖媖性子似你,吃软不吃硬。明明是委屈了她,你还没句好话,一心偏帮姎姎。”桑舜华来回渡步,苦口婆心的劝道,“自古以来,父不慈,子不孝,你自己立不住道理还强摆威风,如何能怪媖媖?”
萧元漪仍旧嘴硬道:“都是这几个孽障,让一下会如何?我难道看不出来这里头的问题,大不了等风头过去了再暗中打发了那婆子便是,这不是按着姎姎没脸吗?”
“你别再姎姎姎姎的了,我听着都恶心。”桑舜华没好气的说道,“人心有偏向我理解,可你这也偏的太过了,到底ᴊsɢ谁才是你亲女儿?媖媖的事,我听着都心疼,你却不疼亲女,反而将葛氏的女儿捧在手里,这事要传出去也是个笑话。先前若非我们阻拦,你怕是连忤逆都要说出来了,当真不怕逼死了媖媖吗?我看如何去跟婿伯交代!”
她这才如梦初醒,怔怔地看着地面,半晌,自嘲一笑,“我今日也是被气糊涂了……”
“你啊,等会儿就别出去了,我把他们打发了便是,倒是那个老媪真留不得了。她这是在挑拨她们姊妹感情,等嫋嫋回来,你看她如何看待姎姎?你越是处事不公,只会让侄儿们和嫋嫋更加心疼媖媖,怨上姎姎。你若是为了姎姎好,日后还是多公正些。”
桑舜华问道:“今日之事,你打算如何跟婿伯交代?”
萧元漪沉思片刻,“将军那里我会说的,我做的不妥,我不会瞒着。只是媖媖之前提起了老师,我倒不知她何时拜了老师,她大字不识……恐怕是装的。”
“很显然,她还不够信任你们。葛氏此人如何,你我怎会不知?一个将女儿丢在家中受尽磋磨的阿母,回来后非但没有温声软语,反而对她这般苛刻,这让她如何信你?”桑舜华也干脆道:“行了,我也不多说了,你心里有数就好。你就别出去了,好好想想吧。若是今日之事发生在别家,你做客上门,怕是都会以为姎姎才是你亲女,媖媖是侄女吧。”
“胡说八道。”
“好好好,我知姒妇最公正。”桑舜华意味深长的说道,“可世上总有些人,为了彰显自己公正无私,厚待旁人,苛责骨肉,最终二人母子离心,你说可笑不可笑?”
“媖媖是个倔性子,我看得出来,有些东西她一旦放下了,只怕不会再重新捡起来了。姒妇,这话我只说一次,人心是经不起磋磨的。你以为你还有时间,可实际上,真的是你以为的那样吗?”
桑舜华想起媖媖露出伤痕时那冷漠的神情,心中叹息不已,只怕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萧元漪顿时心头一震,不安之感油然而生。
——
待程少商从外归来捧着自己给夕辞买回来的东西正准备去探望妹妹时,便从脸上犹带伤痕的莲房口中得知了此事,顿时怒道:“媖媖有何错?阿母怎能如此偏袒?!”
她想让堂姊踩着她妹妹立威,也要看她答不答应!
“那菖蒲和堂姊的傅母在何处?”程少商的眼底划过一抹厉色,好歹也是随军十四年的女娘子,她可不是那么好骗的!阿母偏袒堂姊,处处踩着媖媖去捧姎姎,她为了不让事情闹大已经一忍再忍,处处为她们调和,可阿母此次未免太过分了!次兄和三兄未免也太不顶用了,明明在场竟也护不住媖媖!
“五娘子命兰心和我处罚了她们之后便被带回了三娘子的院子里了。”莲房忿忿不平道。
“跟我走!”她要去为她的妹妹讨回公道!
然而她才走到一半,便被早有预料的夕辞拦住了。
“阿姊。”她轻声唤道。
“媖媖!”一见妹妹,少商便将其他事情暂且抛之脑后。
“让你受委屈了,阿姊不该丢下你独自出门的。”她心存愧疚的说道。
“阿姊又有何错?堂姊对此亦不知情,何必为此坏了你们的姊妹情分。”穿着素衣的少女淡淡一笑,“且我对萧女君无期待,故她待我如何,我亦不在乎。”
“媖媖你别这么说,阿父若是知晓今日之事,定会为你做主的!”少商却只觉得心疼,媖媖连阿母都不想叫了,可见是真的冷了心。阿父也是,总是劝不住阿母,活该媖媖不想理他。好在她还是认她这个阿姊的,罢了,兄长无用,以后她就自己护着妹妹!
即便是阿母,她也不会让她欺负媖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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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始回来后得知了此事,果不其然,如少商所言那般气得要提刀去刮了那老媪,结果却被萧元漪连哄带劝的拦住,另一边借口回赠年货连夜把那老媪和菖蒲送回了葛家并说明缘由。程始也就赶在出发前争分夺秒将二人狠揍了一通,而后连夫人也怨上了。
只要一想起嫋嫋命莲房坦言的话,程始就心痛不已,他都不知道媖媖的手臂上曾受过那般严重的伤。想来她之前,应是还有许多事情瞒着他们。或许他该找个时间,与兰心问个清楚,这些年来,他的媖媖究竟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受罪!
极为难得的,他与萧元漪闹起了冷战,白天夜里都不回院子,只更两个弟弟一起,弄得程止颇有怨言。青苁夫人很是担忧,最后还是请桑舜华让程止出面叫两个侄儿劝抚,可惜两人也不是很想管这事。对此事,他们兄弟二人何尝不是心存怨怼,若非长兄不在,当日闹事的还得加他一个。
不过最后受不了家中气氛的程少宫还是忍不住做了回叛徒,找了嫋嫋和媖媖,想让她们去劝劝阿父。
对此,少商先是怒怼了三兄一通,而后思索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事已至此,继续闹下去对媖媖也没好处,她跟媖媖商量了一下,毕竟人都处理了,总不好闹得太过。便借口程承之事劝说程止,到底程姎也是不知情的。
无非是天生好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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