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瑾修低头正想说他知道了,就听上首琉蘅声音如山涧清雪:“那阿兄能否告诉我,六日前,你与阮姝兰夜入世安苑时做了什么?”阮瑾修脸上“唰”的惨白。“怎么,阿兄不记得了?”阮琉蘅瞧着神情不安想要说话的阮瑾修,眉间满是冷凝:“那要不要我提醒阮郎君一下,堂堂玉台公子,趁我不在府中,帮着你那外室女的妹妹盗取我父亲遗物,佯作阮姝兰身世信物想要将她强塞给我父亲,强作我父亲血脉?”...
这可是中书令家的嫡子,那陆家又是世家之首,这般好的婚事怎么就落在那个满是跋扈的阮琉蘅身上。
不过听闻她先前在䧿山摔伤了脸,这要是真的毁了容,陆家指不定就得拒了这婚事,总不能将来的当家主母是个无盐女吧。
“这些人可真是酸气冲天。”
户部尚书钱家的幺女钱绮月满是鄙夷:“听听她们那口气,就差直接说希望人家阮琉蘅被陆家退婚,好换她们上了……”
“别瞎说。”
钱夫人嗔怪的瞪了眼口无遮拦的小女儿,扭头朝着身旁的文信侯夫人低声问:“你说铖王妃这是闹的哪一出?”
先前提起阮家时还恨得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阮琉蘅跟阮老夫人闹成那个样子,积云巷的动静都影响到了朝堂。
她还以为这两边当真没得缓和,可这铖王府突然设宴,还邀了阮家的人……
钱夫人低声道:“阮小娘子难道真打算跟阮家修好?”
文信侯夫人神色浅淡:“我也不清楚。”
“铖王妃连你也没说?”钱夫人惊讶。
文信侯夫人闻言抿了抿唇,倒也不是没说,只是想起好友前两日说的事,她眉心就忍不住轻蹙了起来,也没有回答钱夫人的话,抬眼瞧着外间有人过来,佯作转了话题说道:“铖王他们来了。”
花厅里不少人都留意到外间动静,察觉铖王他们来后都是纷纷朝着外间看去。
铖王、铖王妃相携在前,二人身后是脸色有些难看的谢世子,再往后,是戴着面纱被人扶着婀娜而出的妙龄女郎。
她一身红裙耀眼,眉间似裙色艳丽,只是那面纱……
不少人都生出窥探之意来,这阮小娘子该不会真毁了面容?
铖王笑着上前朝着老太妃行礼,老太妃瞧了眼阮琉蘅,目光落在铖王妃身上:“怎的来得这么晚?”
铖王妃淡声道:“琉蘅身子不适,我多陪了她一会儿。”
“她若身子不适自己歇着就是,今日是你设的宴,你倒是来得最晚,哪有半点主家模样。”老太妃出言轻斥了一句。
铖王见铖王妃眸色冷淡了几分,连忙在旁笑着圆场:“这春日宴本就是赏景闲娱,早些晚些也没什么,蘅娘近来操心事多,人也憔悴了不少,让她陪着琉蘅多歇歇是好事,席间有母亲,也有本王和寅儿,不至于慢待了贵客。”
老太妃见他护着铖王妃,顿时脸色一沉,可厅中众人看着,她到底没有多说。
铖王扭头朝着铖王妃安抚一笑,领着她入席。
周围那些人见状都是不由感慨,这铖王果真是心疼铖王妃,连半丝委屈都舍不得让她受,也难怪他多年不曾纳娶,只守着铖王妃一人。
陆执年自从阮琉蘅入内之后目光就落在她身上,见她被人搀扶着入内,面纱遮住大半张脸。
小姑娘最是怕疼,往日破点皮都能哭得一塌糊涂,举着细白的手指唤着他“陆哥哥,好疼”。
他侧头过去看时,她便红着眼圈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那眼泪珠子仿佛随时都能掉下来,可每次只要安抚一句,小姑娘就能立刻娇软笑起来,甜甜地说着“有陆哥哥在,琉蘅不疼”。
陆执年面露温软,眼底流露出几分歉疚。
“棠……”
他原是想要唤住她,问她伤势可好些了吗,可谁知轻风划过眼前,往日无时无刻痴缠着他的阮琉蘅裙摆掠动间,目不斜视地与他错身而过。
那垂及腰间的发尾随着身姿轻晃着,她连半分余光都没给他,仿佛根本没瞧见他一样。
陆执年神情愣住:“琉蘅?”
阮琉蘅站定回头:“陆郎君有何指教?”
陆执年脸色一顿,她唤他陆郎君?
他看着阮琉蘅眉心一点点皱了起来,阮琉蘅向来都是很听话的,她在他面前总是笑的眼如月牙,颊边梨涡如同染了蜜又甜又乖。
她从不会拒绝他,哪怕生气也顶多只是撒撒娇嗔怪几句,稍微一哄便又能笑靥如花。
可此时她眼里却没有半点笑容,只全是冷淡疏离。
阮琉蘅见陆执年只定定看着她,她微侧着头淡声说了句:“陆郎君若是没什么说的,那我就先入席了。”
女孩儿走得头也不回,陆执年心头猛地跳了下,一股不适涌了上来。
周围那些原本就在留意着阮琉蘅的人,见状都是不由面露古怪。
这阮、陆两家的婚事向来都是阮家上赶着,往日也只听闻这阮小娘子黏着陆家三郎,生怕旁人抢了去,陆郎君待她只是平平,可如今瞧着却全然不似传闻。
陆老夫人在旁看着自家孙儿主动上前居然被这般冷待,脸上顿时沉了下来。
这阮琉蘅是个什么东西,这副模样做给谁看?她家孙儿主动上前她居然还敢这般冷待,当真是给了她脸了!
铖王也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只是眼下还在席上,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勉强露出一抹笑朝着阮家那边开口。
“琉蘅先前伤了腿脚,如今伤势还没好全,瑾修,还不快扶着你妹妹些,叫她赶紧入席,免得待会儿站久了腿疼。”
阮瑾修闻言起身,神色复杂地上前想要去扶阮琉蘅。
谁知还没靠近,就听琉蘅扬声:“姨母,我想坐在你身边。”
阮瑾修身形一僵。
铖王妃开口:“过来吧,正巧留着位置……”
“蘅娘!”
铖王声音微沉,看着铖王妃时眉心皱了起来,他们明明说好要让阮琉蘅跟阮家修好,可如今她们这是做什么?
“不过是个坐处罢了,都在一个厅内,琉蘅喜欢挨着我便挨着我,你这么急做什么?”
铖王妃随口说了一句后,抬眼看向阮瑾修。
“䧿山之后琉蘅就受了惊吓,这段时间一直惊魂难安,前些日子她夜夜梦魇,须得我陪着她才能入睡,眼下虽然好些了可到底还是心有余悸,今日人多吵闹,琉蘅想要与我同席,阮大郎君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阮瑾修嘴唇动了动:“琉蘅喜欢便好。”
铖王妃闻言神色这才和缓了些,招手让阮琉蘅到了她身旁。
铖王眼见着她提起䧿山的事情,又借故嘲讽阮瑾修,可点到即止未曾太过,他只当自家王妃心里有气,故意想要让阮瑾修难堪一些,可只要没有直接撕破脸皮,坏了先前说好的事情那就不是大事,他忍不住侧头。
“你呀,小心眼。”
低声而笑,满是亲昵。
铖王妃面色冷淡:“我向来小气。”
铖王闻言只当她是在玩笑没放在心上,笑言了几句便安抚了阮瑾修让他回了席间,反倒是不远处坐在下首的谢寅心中惴惴不安。
他腿上疼的厉害,先前琉蘅那两脚让他摔破了膝盖,哪怕已经过去了一会儿,他依旧还能记得阮琉蘅方才的模样。
明明父王说今日是让她跟阮家修好,可是能那般冷漠地说着“我想让你去死”的阮琉蘅,真的能够原谅阮家?
阮大夫人看着脸色苍白的阮瑾修,只觉得心都揪着的疼:“瑾修,你没事吧?”
阮瑾修抿抿唇:“没事。”
他消瘦了许多,原本干净英朗的面上染了郁郁,眼眸黑沉再无玉台郎的温润。
他知道阮琉蘅心狠,原也知道今日来此服软便是低头认错,哄她回府,阮瑾修低声说道:“琉蘅有气,让她出出就好。”
“她还没出够气吗,她将你都害成什么样子了,府里也被她搅得不得安宁,她……”她简直就是个灾星!
“母亲!”
阮瑾修打断了阮大夫人的话,皱眉看了眼周围。
阮大夫人这才将未出口的那些言语压了回去,只是到底脸上维持不住笑意。
席间众人心思各异,铖王妃却懒得顾及他们,她只是等着琉蘅落座之后,便直接让人开宴。
王府下人捧着佳肴美酒鳞次入内,众人也只当没瞧见阮国公府窘迫,欣赏着外间陆续而入翩翩起舞的女姬。
花厅之中抚琴弹奏,乐鼓鸣耳,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不过片刻就被炒热了起来,待到一曲结束之后,席间推杯换盏间言笑声多了起来。
阮琉蘅倚于铖王妃身旁,能感受到陆执年一直在看她,她未曾回首,只垂眸等着阮家开口。
她隔着衣襟抚了抚颈间挂着的龙纹佩,急跳的心便安稳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饮了几杯酒的铖王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笑着扬声道:“今日府中办这春日宴,既是想要与大家一起贺一贺上巳,也同样是想要借着今日的热闹,替我家出了意外的外甥女冲冲晦气,可没想着居然还惊动了皇后娘娘。”
“琉蘅,这些乐师舞姬皆是自宫中而来,皇后娘娘先前知你受伤担心不已,还特意叮嘱让你好生养伤,还有阮国公府……”
他抬眼朝着阮瑾修道:
“皇后娘娘也知䧿山之事,瑾修,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能那么大意?”
阮瑾修站起身来,神情愧疚低声道:“是我的错,那日原是兄妹置气,我与琉蘅吵嘴了几句,我身为长兄本该爱护于她,却为一时之气将她留在了山上,更不曾留意仆从擅自做主跟着离开,结果害她惊马受伤。”
他端着桌上酒水走上前来,
“琉蘅,是阿兄的错,阿兄不该将你留在那里。”
“这些时日我时时后悔,只恨不得能回到那日将自己打上一顿,看你身上伤势更恨不得能以身替你,阿兄知道错了,只望你能原谅我一回。”
阮瑾修身上襕衫有些偏大,显得人格外消瘦,他眼眶泛红说话时声音低哑,无端就透出一股哀求可怜。
席间众人只觉得唏嘘,这阮家大郎往日是多骄傲的人物,少年英才,早早入仕,年纪轻轻便已是门下录事郎,只待过上几年积攒些政绩便能一路青云直上,可如今官职被黜,失了圣心,连说话都透着卑微苍白,只一时之错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的确是足够了。
阮大夫人眼中噙着泪起身:“琉蘅,是伯母教子不善,才让你阿兄一时糊涂,待你回去后他定任你打罚,伯母绝不护他。”
阮琉蘅对着二人没说话。
席间安静至极,铖王府老太妃开口:“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瞧着这阮家大郎也知错了。”
铖王也是道:“琉蘅,瑾修到底是你兄长,不若就原谅他这一回?”
阮琉蘅听着耳边劝诫之语,能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她缓缓抬头,目视阮瑾修。
“阿兄,你当真知错?”
已被问过一次的谢寅心中突地一跳。
阮瑾修低头正想说他知道了,就听上首琉蘅声音如山涧清雪:“那阿兄能否告诉我,六日前,你与阮姝兰夜入世安苑时做了什么?”
阮瑾修脸上“唰”的惨白。
“怎么,阿兄不记得了?”
阮琉蘅瞧着神情不安想要说话的阮瑾修,眉间满是冷凝:
“那要不要我提醒阮郎君一下,堂堂玉台公子,趁我不在府中,帮着你那外室女的妹妹盗取我父亲遗物,佯作阮姝兰身世信物想要将她强塞给我父亲,强作我父亲血脉?”
“阮郎君入我房中行窃时,可曾想过什么叫君子德行?你帮着阮姝兰污我父亲身后清名,将本与他无关之人,强塞进他膝下成他血脉,让他死后泉下难安,连累我阿娘遭人议论讥讽时,你可曾有半点记得你还是我兄长?”
哗——
阮琉蘅的话如同冷水落进滚油,整个花厅内都是瞬间喧腾。
“阮小娘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钱夫人惊愕。
“这就要问问阮郎君了。”琉蘅目视厅中之人:“阮郎君,你向来巧舌如簧,严于律人,总将德行操守挂在嘴边,你难道不解释一下吗?”
所有人都是齐刷刷地看向阮瑾修。
阮瑾修脸上血色尽消,就连先前还抱怨琉蘅的阮大夫人此时也是满脸惊慌,起身就急声道:“琉蘅,你胡说什么?!”
铖王也是“腾”地站起身来:“琉蘅,你别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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