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可儿声音渐大:“哪不好待。”倪旖闭眼,揉太阳穴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小姐妹们趋炎附势,连连附和:“就是,真没眼力见,没见着这里有人啊。”厉可儿冷呵,“要有眼力,就不会当块牛皮糖,上赶着来露脸。”...
厉钊半秒没吭声。
池骋知他心思,“那3%的股份,她接得很痛快,也很高兴。”
厉钊冷呵,“出息。”
“我倒觉得,倪旖挺真实。”池骋笑着说:“野心和欲望,不加遮掩。想要的,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很带劲。”
厉钊一记眼神力如千钧,直直抛下来。
池骋立刻收声,并且后知后觉,这男人的不悦,可能不是因为他的赞美。
而是,这种美,只许他一人霸占。
旁人连言语,都是一种过失。
—
陈国伟那三个点的股份拿到手,确实解了倪旖的燃眉之急。
这不仅意味着,不用再与自己厌恶的人交道,更表明,父亲的心血与江山,或许能守住。连带着这几日的心情都变好,所以这一晚,对于龚芸的不请自来,倪旖都不觉生气。
“厉夫人光临,蓬荜生辉啊。”
龚芸皱眉,“我是你妈,你这什么态度。”
倪旖将头发全部拨至右肩,浓密微卷,风情万种。她笑,“这态度就受不了啦?”
这两年养尊处优,龚芸越发玻璃心,“你这倔强脾气,也不知随了谁,看以后谁要你。”
倪旖说:“我谁都不随,我野蛮生长,我也谁都不要,一个人自在。”
从语气到表情,她都是平静的。
就是太过平静,让龚芸莫名心虚。小时候的倪旖,天真烂漫,极有设计天赋,高考时,以绝对高分被H大的珠宝设计系录取,这个专业,每年在全国的招生人数不过五十。
那时候的倪旖,样貌绝美,才华横溢,活成了一首诗。
可如今,真不像24岁女孩儿该有的样子。龚芸毫不怀疑,给她一把剑,下一秒她就能披头散发上阵杀敌。
“你宋叔的儿子,留学归来,名校毕业,一表人才。你们年龄相当,宋叔叔从小就喜欢你,也有意撮合你和小飞。”
龚芸稍加安慰,仿佛只有这样,就能填充她作为母亲,那一点点的愧疚。
倪旖没答应,也没拒绝。
龚芸以为她默认,高兴极了。
两天后。
厉康实有事让厉钊回家里商谈,父子俩从书房出来,已是饭点。龚芸亲自下厨,仔细谨慎地张罗晚饭。厉家这位少东家,喜清淡,不食酸。牛排六分熟,餐具要用那套金制的。
龚芸诚惶诚恐,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讨好这位少爷。
好在厉钊今日心情不错,剑眉斜飞,双眸如星,表情亦和颜悦色。至少,没给龚芸脸色。
龚芸窃喜,犹豫半晌,要不要给厉钊夹菜试试?
这时,厉康实问:“倪倪最近还好?”
“好好好。”龚芸急着告知好消息,“这周五,她去相亲。”
厉钊手一顿,筷尖挑着碗里的米粒,慢条斯理的,一下又一下。
厉康实意外,“哦?是和谁?”
“她一个叔叔的儿子,两人自小认识,也算青梅竹马。”龚芸喜不自胜,“对方在法国留学,上个月刚回国,长得标致,和倪倪很配的。”
“哐!”一声刺耳的巨响,吓得龚芸一弹。
厉钊眉间戾气阴沉,没有半点渐变,是彻彻底底地变了脸。这种情绪相当直白尖锐,明明白白地传达给龚芸一个信号指令——
做错事了。
餐桌气氛一时降至冰点。连厉康实都有些狐疑地看向儿子。
厉钊绷着的下巴,忽又一松。惊涛骇浪瞬间退潮,又恢复如常。众人的心率随着他的脸色变化同步调整,龚芸不敢吱声,胆怯懦弱地偶尔瞄一眼他。
吃得差不多时,厉钊说:“爸,这周五,一起吃个晚饭。”
厉钊的“一起”,就是家宴,让厉家亲戚姊妹都过来。家族做大了,都有些仪式和规矩上的讲究,比如这种大型聚会,两月一次。
而距上次厉康实生日,不过半月。
周五啊。龚芸腹诽,这么巧合吗,倪旖和宋飞相亲也定在周五。她不敢在厉钊面前提醒,只聪明地对厉康实抛了个求救的眼神。
三分痴两分娇,厉康实还真吃这一套,解围说:“倪倪周五是要去相亲吧?”
龚芸立刻拾阶而下,“要不,倪倪就不来了吧。”她明白着,自己在厉家低着头做人,倪旖更不受待见,不来,或许还不会碍着他们的眼。
一瞬安静。
厉钊声线清冷,“那你也不用待在这了,陪她去。”
龚芸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表态,“没有没有,她有空的,不去相亲了,我让她来,一定来。”
厉钊神色未明,拿餐巾拭手,然后揉成一把,狠狠砸向了桌面。
失重(4)
失重
第4章
晚十点,澄澜实业大楼里,倪旖和时怡还在加班。
审完最后一份财务报表,时怡伸了个懒腰。倪旖掩嘴咳嗽,一脸倦容。时怡给她倒了杯水,心疼得很,“你这感冒拖了几天,还越来越严重了。明天休息一天吧。”
倪旖手撑着额头,“上午还有个会要开,休息不了。”
“就一个会,开完你就回家。”
“明天是周五?”倪旖忽然记起来,“回不了,晚上还得跟人吃饭。”
龚芸这人,懒散的时候能气死人,偏偏这件事上极其高效,迅速敲定相亲时间。
倪旖对宋飞有印象。
小时候很斯文的男孩子,谈不上深交,但印象还不错。很奇怪,倪旖这两年的审美改变,只要是不凶的男人,在她这里就是加分项。
倪旖无奈苦笑,想不到,自己对男人的要求已经如此卑微了。
正想着,手机响,倪旖接得意兴阑珊,“干吗?”
“明天……”
龚芸刚开了个头,倪旖就不耐打断,“我记得,我会去见宋飞的。”
龚芸更急切地打断,噼里啪啦如炮仗响。
倪旖当即翻了脸,“我不去吃饭。”
厉家的饭,在她这儿就是鸿门宴。
“你要巴结他们,你自己去,别拉上我。”厉家人不喜欢她,她还不喜欢他们呢。倪旖语气犀利,“没得商量。”
龚芸一哭二闹,在电话里哭得闻者心伤,“你大哥说,说,人要是没齐,就,就让我滚出去。”
倪旖冷声:“他说不出这种话。”——粗俗,掉价。
龚芸面不改色,喉咙一抽一抽的,“倪倪,别让妈妈难堪好吗?就我们母女相依为命了。”
倪旖听乐了,“那您这样想过我没啊?”
龚芸不怕女儿怨怼,就怕她以这样轻松调侃的语气反讽。像裹着蜜糖的刺,扎进心头肉,黏黏糊糊,让人不得轻松。
软的不行,来泼的。
龚芸哭哭啼啼了半小时,倪旖脑子胀痛,实在不想周旋。
周五这天忙完,倪旖觉得自己快废了,回到办公室用手一摸额头,好像有点发烧。龚芸的微信还在不停催,叮嘱她千万别迟到。
倪旖头痛难忍,“我不去了”四个字已经输入对话框。在发送的前一秒,龚芸发来一条:
[宝儿,妈妈爱你。]
倪旖盯着那个“宝”字,眼里像吹进了沙,磨着眼睑酸疼。
她的手停顿,把四个字给删掉了。
去之前,倪旖提了两篮奶油草莓,不管怎么样,该有的礼数她向来周到。花园露台上,厉家几个小辈有说有笑,看到倪旖时,声音立刻小下去。
倪旖冲她们笑了笑,对方连敷衍都吝啬。习惯了,她从容进门。
家里更热闹,二十几号人,哪里都不得清闲。倪旖降低存在感,对着近的几个叔婶打招呼,把草莓放下后,便想去偏厅待着。
凑巧,厉钊从书房下来。一件纯黑色的丝质衬衫,同色黑裤的腰间,是一条细窄的哑光皮带。他整个装扮都是低调的,去繁从简,却更凸显冷峻气质。他下楼至一半,脚步越发缓慢。最后几乎停下来,一双眸子黏着倪旖动。沉默,深重,还有丝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倪旖头疼,喉咙也疼,放低警惕,只想找个地方休息。
走到偏厅,厉可儿和她一众小姐妹竟在。
倪旖突兀闯入,明显不受欢迎。
她懒得挪地儿,自动过滤嫌弃和排斥的眼神,走去角落的藤椅上坐着。
厉可儿声音渐大:“哪不好待。”
倪旖闭眼,揉太阳穴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小姐妹们趋炎附势,连连附和:“就是,真没眼力见,没见着这里有人啊。”
厉可儿冷呵,“要有眼力,就不会当块牛皮糖,上赶着来露脸。”
友人帮腔:“露脸有什么用,谁都知道,厉家千金只有一个。外面来的,八成敲竹杠。”
群起而围攻,字字尖锐。
倪旖把手放下,转过头,笑盈盈地看过来,“我就算是外面来的,也可以叫你爸一声爸。怎么样,是不是更生气了?”
厉可儿不可置信她还敢呛声,“你说什么呢!”
倪旖慵懒坐着,笑得倾国倾城,“我说,你再不乐意,也得管我妈,叫一声妈。”
“我要撕了你的嘴!”厉可儿愤懑扑来,被友人拦着劝着,“哎哎哎!别动手啊可儿!”
倪旖被人忤了逆鳞,骨子里藏着小恶魔,绝不是善罢甘休的主。
怕这个字,她才不认。
何况,厉可儿这气急败坏的模样,还挺搞笑。
倪旖轻挑细眉,越发从容无辜,“姐姐,妹妹是用来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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