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旖去到约定的咖啡馆。池骋坐在窗边,远远冲她扬手,“这里。”倪旖的防备之心跃然于脸,池骋笑道:“别紧张,我不是厉钊。”提起这个名字,倪旖的白眼都快翻出来了。池骋只叹精彩,恨不得拍下她这一刻的表情发给某人。“我还真不是近墨者黑。”池骋撇清关系,然后递上一份文件。...
长廊转角最里边的包间,池骋哼着曲走进来。对牌桌上的人丢了句:“你舅舅就在隔壁,要不要去打声招呼啊?”
能在这局出现的,那都是自己人。话里有话,一听一个准。
朋友不以为意,“麻烦。”
“也是,你舅老当益壮,还要俩姑娘陪,也吃得消。”池骋对着右手边的厉钊挑了挑眉,“是不是姓倪的穿白裙子都这么绝。”
有人呵了呵,“你认识几个姓倪的?”
池骋说:“一个。”
厉钊漫不经心地咬着烟,长指一撩,把不要的牌给推了出去。安静打完这圈,虽赢了满钵,却不见他半点悦色。
池骋走过去,笑着说:“就装。”
忽然,门口异声骤起。
男人的骂咧、叫嚷、掺杂着气急败坏格外刺耳。池骋一听就乐了,对朋友打了个响指,“哟,你舅。”
外头,陈国伟顶着满脸血,一手按着额头,气得跳起来,“死女人,我他妈要你们死!”
他一声嚷叫,隔壁立刻气势汹汹冲出来四五个同伙。
时怡吓傻了,扶着倪旖,“怎,怎么办!”
倪旖暗骂,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十分钟前。
她忍着陈国伟的咸猪手,以为合同搞定。
陈国伟笑得油腻,笔在手上转来转去,“可我今天这酒还没喝尽兴。”
倪旖站起身的同时,借机摆脱他的骚扰。然后二话不说,连喝三杯五粮液,胃里跟火烧似的,她眼睛亮得像碎星,笑着说:“陈叔,签合同吧。”
陈国伟坐着,目之所及,是白皙修长的大腿,看急了他的呼吸。
他去抱倪旖,“你跟我回去喝,我还没喝好。”
倪旖拎着酒瓶子,直接往他脑门上砸开了瓢,“王八蛋。”
只是她没料到,这老王八竟然还带了人。倪旖的酒量本不算好,从H大珠宝设计系毕业的时候,顶多半瓶啤酒的量。倪博明过世后,她懵懂接管澄澜实业,这两年,硬生生地熬成了海量。
但再海量,今晚也是喝多了。
倪旖站不稳,头也疼,时怡急得都快哭了,“倪倪,快点快点。”
她哪里还快得起来,一迈步子,满眼眩晕。
时怡连拖带拽,眼见着陈国伟就要追过来,左手边忽地有人叫她,池骋倚在门边,单手插袋,一手衔着烟,笑着说:“嘿,这儿。”
出于求生本能,时怡架着倪旖往他后边的包间钻。
“哐当”一声巨响,脚没稳,倪旖算是摔着进去的。这一摔,摔得她差点吐血。好不容易缓过这波劲,就听到时怡如获大赦般的喊叫:“厉总!”
倪旖愣了愣,抬起头。
厉钊翘着腿,慵懒冷傲地坐在棕色皮沙发上,像一帧做旧的电影镜头。他今天没穿正装,衬衫半松,英俊如此,张合有致,正低头点烟。
火柴照亮他唇边,绒绒光亮,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就是太沉静,让人意识到,他根本没有出手相救的打算。
时怡又气又急又害怕,“倪倪被人欺负了!”——活像个找到家长的小孩儿。
厉钊却正眼不瞧她俩,只冷淡地看向池骋,“什么人都往这带。”
池骋好整以暇,内心翻白眼,还真能装。
时怡是个小辣椒脾气,“你怎么这样啊,她,她也是你妹妹吧!”
一听“妹妹”这个词,厉钊的脸色又阴郁几度。
倪旖是一刻也不想待,踉跄着站起身,拉着时怡就要走。
她一转身,厉钊的目光死死跟着,像要吃人。刚点着的烟也不抽了,火柴盒也给丢到了一旁。但就是没有开口留人。
“砰”,门关上。
外面,陈国伟的叫骂声,女人的抗议声,鸡飞狗跳的,最后在池骋的化解下,渐归平静。
几分钟后,池骋走进来,说:“倪旖喝废了。”
秋浓夜霜重,厉钊披着大衣,从会所走出。池骋和他并排,怀里还揣着喝剩的半瓶拉菲,这酒对味儿,他没舍得落下。后边是另几个朋友,这群人站一块,远比城市霓虹精彩。
蹲守已久的陈国伟激动着跑过来套近乎,“厉总,今儿让您看笑话了。”又看向池骋:“池总,你也受累。”
厉钊面色平静,没应。
池骋对谁都是和气笑脸,“陈叔怎么会跟两个小姑娘过不去?”
陈国伟以为找到同盟军,借着点酒劲语气张狂:“不是过不去,实在是这俩女的太狡诈,还想立贞节牌坊呢!他妈的不就是个出来卖的。”
那个“卖”字一落音,气氛就彻底安静了。
池骋笑意虽在,但冷冷的,如同虚设,“是吗?”
陈国伟被酒精迷糊了大脑,大大咧咧骂道:“可不就是,她以为她算老几!抱她一下直接拿酒瓶子砸我头!”
几秒后,厉钊忽然开口,语气平静至极:问:“怎么砸的?”
陈国伟大着舌头,比划说:“就,就,就啤酒瓶儿。”
厉钊眸光深静,压着什么东西,但那股蓄力,让身旁的池骋升起不好的预感。
厉钊慢条斯理地踱步过来,“这样?”
“嗯,啊?”陈国伟没明白。
厉钊已经迅速抽出池骋怀里的半瓶拉菲。冷着脸,狠着劲,扬手就往陈国伟脑袋敲了下去。
瓶子厚,没碎。
陈国伟痛叫嚎啕,像只被放血的野猪,在原地打转。
厉钊揪着他的衣领,把人提拎着脚尖腾了空。他的眼眸里窜起爆裂的乱火,“知道她算老几了吗?”
一旁的池骋看得想翻白眼。
厉钊这变态性子,谁受得了。大抵就是——
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负,别人甭想染指。
“行了。”池骋拦了他一把,“什么身份,搁这儿动手。倪旖还在车里呢。”
厉钊从集团直接过来的,没换车,是一辆定制的迈巴赫。倪旖趴在后座已经不省人事。司机赶忙下来,“厉总,您坐前边儿吧,倪小姐吐过。”
厉钊皱了皱眉,忍着异味,还是坐去了后座。
他有点洁癖,此刻恨不得将这女人丢出窗外。倪旖哼唧着,动来动去,手指时不时地碰触他大腿。厉钊嫌弃地甩掉,“滚。”
倪旖似是能听懂,仰起脸,头发乱得像头小狮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厉钊别开头,多厌恶似的。
倪旖忽然一把抱住他,脑袋重重砸向他肩头一顿乱蹭,“呜呜呜。”
厉钊气得不轻,“你发什么疯?”
倪旖抽泣着,哽咽着,“都欺负我。”
厉钊推却的动作按下暂停,似有妖风灌进心底一隅,见缝插针一般,弥漫笼罩了整颗心。他低眉垂眸,阴沉着脸色,静静看着趴在自己肩上的女人。
倪旖形象全无,却也脆弱流露。
厉钊本该推开她的手,忽然钝了劲,从锋利里,榨出几滴甘霖与温柔。他的掌心覆盖下来,轻轻按在倪旖脸庞。
厉钊脸色骤变,随后皱眉更深,“你喝的什么玩意儿?”
事后一回想,其实倪旖从陈国伟那里跑出来起,她的反应就不正常了。
倪旖揉着头发,“我难受。”
厉钊一把扣住她的手,哑着声音问:“知道我是谁吗?”
倪旖眼角都是红的,她点点头。
厉钊心弦松解两分,“说出来。”
“老畜生。”
厉钊脸色一变,掐着她的下巴,毫不留情地把人摁在墙壁上。从背到肋骨,倪旖觉得自己要断了。她一口气没上来,皮肤惨白。
下一秒,男人冰凉的吻落下。
这是暗夜里的心跳计时器,每一次转动,都是厉钊的言不由衷。倪旖像沙漠旅人终于寻得一汪甘泉。她汲取养分,赖以生存。
厉钊暗骂一声,“别弄腰。”
两唇分开这半秒,倪旖心如危楼,摇摇欲坠。她主动送吻,灵魂失敏,只知道,这熟悉的体温,才能让心安宁。
像绮丽的梦,像抒情的幻想,像温柔的乐园。
哪怕只是“像”,也让她甘愿沉沦。
原来。
沉沦,与粉身碎骨同在。
倪旖的下巴被狠狠掐住,她被迫抬起头对视。
男人的眸像火焰,气势如虹,又问一遍:“我是谁?”
倪旖的目光,像掰碎的月亮,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是大哥。”
“是厉钊。”
语毕,势在必得的吻,重新覆盖下来。
这一晚的记忆很破碎,厉钊抱着她,汗水顺着饱满的额头滑落至鼻尖,至下巴,最后顺着喉结滴入衣襟。
他的衣服,从里到外全部湿透。
厉钊得出两个结论——
倪旖是致命的毒。
以及,
他还是想要她,和两年前一样,穷尽疯狂,无法控制。
失重(3)
失重
第3章
倪旖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
身上是干净的衣裳,阳光有序且温柔地钻进房间。再熟悉不过的装潢摆放,她知道,这是厉钊的房间。倪旖揉着头走出卧室,厉钊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他换了家居服,浅驼色,这么软糯的风格,竟也能驾驭得很好。
倪旖口渴,倒了杯水,喝急了,呛得直咳嗽。厉钊转身,皱眉成川,不耐写在脸上,真不是装出来的。
倪旖回瞪他,不甘示弱。
半晌,厉钊冷声:“那是我的杯子。”
倪旖表情微变,然后迅速走去洗手间,不多久,厉钊听到刷牙漱口的声音,动静大的,是她故意。
厉钊脚步无声,隔着玻璃,肆无忌惮地打量倪旖。
倪旖侧身站着,曲线玲珑。她瘦,但该起的地方毫不含糊。
倪旖猛地转头,眼神含怨。
厉钊无意识地抿了抿唇,然后吩咐家里的阿姨,“杯子毛巾换新的。”
除了嫌弃,听不出半分感情。
时怡在楼下等了十分钟,害怕倪旖遇麻烦,电话不停打。终于,倪旖走了出来,身后是厉钊。两人相隔四五米,宛若陌生人。
秘书拉开车门,“厉总。”
在嚣张霸道的宾利库里南面前,时怡的小polo像个玩具车。她急急迎上去,“他昨晚没对你怎么样吧?”
声音不小,厉钊的秘书和司机都竖起了耳朵。
倪旖捋了捋头发,说:“没有。”
时怡显然不信,“不可能!”
倪旖淡淡“嗯”了声,“他不行。”
上车,关门,一把倒出,行云流水,喂了厉钊一嘴烟尘。
几秒安静,秘书内心震撼,小心翼翼看向老板。
厉钊脸比夜黑,紧绷着下巴,没半分柔软。
是,他早该明白,这就是个黑心黑肺的狮子崽。
车里,倪旖撑着额头闭目养神。时怡愤懑不平,“陈国伟真不是东西!”
倪旖没说话。
“我们犯不着跟他低声下气,他就是个流氓。”时怡心里有气,“拉黑得了。”
右边胳膊忽然麻了,倪旖换了个姿势,平静说:“过几天,再约他一次。”
时怡瘪了瘪嘴,“倪倪。”
倪旖反倒笑起来,“没事,我一个人去,你休息。”
她越从容,时怡越替她难过。谁都可以发脾气,但倪旖不可以。记得有次陪客户,喝醉了,倪旖瘫在车后座,忽然崩溃大哭。
她像朵被风霜打压的花,都快连根拔起了,仍倔强得对抗风雨。
她哽咽着,小心翼翼着说:“哭一会,我就哭一会。”
这么简单的情绪发泄,于她,竟也是奢侈。不过这两年,时怡越来越少看到倪旖哭。
够坚强,也够让人心疼。
倪旖头太痛了,她准备回去补觉,过几天再把陈国伟约出来,相比他手中那3%的股份,只要能保住澄澜实业,这点屈辱不算什么。
路上,她却意外地接到一个电话。
倪旖去到约定的咖啡馆。
池骋坐在窗边,远远冲她扬手,“这里。”
倪旖的防备之心跃然于脸,池骋笑道:“别紧张,我不是厉钊。”
提起这个名字,倪旖的白眼都快翻出来了。池骋只叹精彩,恨不得拍下她这一刻的表情发给某人。
“我还真不是近墨者黑。”
池骋撇清关系,然后递上一份文件。
……
夜幕拉下,霓虹登台。
厉钊这晚手气出彩,才上桌不到半小时,筹码赢成一座小山。但他表情始终那样,四平八稳,活活像个机器人。
直到池骋进来,他的视线终于有了目标。
“放心,办妥了。”池骋言简意赅。
旁人听得那叫一个云山雾罩,“阿池对的什么暗号?”
池骋挑眉,“是解锁的钥匙。”
越来越不靠谱,众友人嘘声一片。
厉钊这把牌打到一半,不要了,手一推,示意一旁的秘书接位。
他和池骋走去沙发,并且倒了一杯酒。
池骋开了眼界,“这待遇,就是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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