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也朝她鞠了一躬道:“客气了,那我们就先走了。”贺朝露目送他们离开,却没有走回巷子,头也不回地朝另一个方向走了。蒋明镜知道那是蒋家老宅的方向,蒋家搬出去后一直都是闲置的状态,偶尔派佣人过来打扫。身后淮左走上来:“原来是来送和尚了。诶,往哪儿走呢,怎么不回家啊?”蒋明镜斜睨了他们俩一眼,“你们先走吧。”竹西问:“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啊,留这儿干啥,贺家那老头子烦死了,整一个就马屁精。”
吊唁过后,还没到斋饭时间,世家之间早已经开始互相寒暄,无论红白喜事,这么多人能够聚在一起的机会并不多,圈子里也通过这样的方式联络感情,寻找合作机会,生活就像一场戏,因为利益从才相聚,钱多钱少只要有利益的地方,谁人不叫对方一句老总。
蒋明镜不喜欢私人时间被打扰,两三分钟的时间,淮左已经帮蒋明镜挡了好几波人了,他觉得心烦意乱,便走出宅门想去抽根烟。
老宅路巷子深,走出去要一段路程,路上也许又会碰到熟人,他今日懒得寒暄,便往回走了走,走到拐角处,高墙挡住了他的身影,他兀自抽着烟享受片刻的安宁。
事实上,他平日里很少抽烟,很多时候都是应酬需要,但今日他莫名地想要解一解烦躁,却意外又让他听见了不想听的东西,他自嘲似的笑了笑今日可真是一直在听墙角。
他站的墙后应当是花园,几个贵公子在花园闲聊,嬉笑打闹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他边抽烟边被迫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诶,那贺晓峰的妹妹真是漂亮,堪比明星脸了,我见过的几个顶级美女都比不上她,以前怎么没见过,也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嗐,这你都不知道,这位妹妹是贺余成养在外面小三生的私生女,那个姘头死了无依无靠的,才把她从江南老家带回来的,要不然施家能让她进门吗?”
“是啊,我听说接回来当时,施凤澜还死活不肯,闹得人尽皆知。可没过多久,又答应了。”
“诶,你们看到今天来的叶家二老和叶枯桑了没,当年就是叶枯桑带头孤立了这位贺妹妹,圈子里的人都不想跟她来往,叶家二老今天正眼都没瞧那位妹妹一眼,就差鼻孔出气骂人了。”
“叶家和施家可是至交,叶家这位大小姐估计帮着施凤澜出气吧。”
“要我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哪家父母愿意让自己子女和一个私生女来往,叶枯桑只不过领了个头而已。”
“这妹妹也是可怜,听说施凤澜已经答应了陈家,为了救贺家,要把他嫁给陈唯泽。”
一旁的人起劲道:“陈唯泽?陈家那败家孙子,差点把他前妻打死那个?”
“嘘,小点声。这都是我打听到的,想必那位妹妹至今还不知道呢,咱可别破坏陈家和贺家的好事。”
“是啊,陈家是个浑水池子,陈唯泽在圈子里的名声也人尽皆知的臭,倒是便宜陈唯泽了。不过她一个私生女,能嫁给大户人家已经是好运,要不然这位贺妹妹不知道在南方过什么样的苦日子呢。”
“谁说不是呢,我要是那妹妹,肯定抱紧施家大腿,求着出嫁,你看她今天那个清高样,装给谁看呢?”
“诶,要说私底下是不是清高谁知道呢。”
“不过是个私生女,上梁不正下梁歪,她老娘做得了小三,她也不是什么好货,私底下是不是清高谁知道呢,正经人家谁会把好女儿想尽办法嫁给一个二婚的呢。”
几人好似相视一笑,之后的谈话不堪入耳。
蒋明镜眯了眯眼,深深地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掐灭在墙角的垃圾桶上。
吃完饭,吊唁的人陆续散场,蒋明镜是最先走的那批,贺余成亲自送他,也并不意外蒋明镜不吃饭就走了,如果没有晓峰同他小时候的那份交情,以蒋家的地位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从贺家老宅门至巷子口足有一百多米,小巷路灯幽暗,等到了巷口,外头马路的灯光如同佛光一般乍然涌现,只穿过窄窄的巷口照进来,变成窄门。
这一带老宅都是仿古式建筑,北方古建同南方不同,没有高跷夸张的飞檐,到处开的窗户,端方的四合院,高耸的墙体,高大华贵,粗犷中不失细腻。
不知何时,细雨停了,地上依旧湿漉漉的,夏夜的蝉鸣声响彻。
蒋明镜远远瞧见那门下好像有个人一直在冲着一行人鞠躬,蒋明镜走得早这会儿只有莫家两兄弟跟在他屁股后头。
竹西先开了口:“诶,那位不是贺妹妹吗?”
几人刚走到巷口,才发现那群人是来超度念经的和尚,只听贺朝露冲着其中站在中间年长的那位鞠了一躬:“住持,那就拜托了。”
对方也朝她鞠了一躬道:“客气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贺朝露目送他们离开,却没有走回巷子,头也不回地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蒋明镜知道那是蒋家老宅的方向,蒋家搬出去后一直都是闲置的状态,偶尔派佣人过来打扫。
身后淮左走上来:“原来是来送和尚了。诶,往哪儿走呢,怎么不回家啊?”
蒋明镜斜睨了他们俩一眼,“你们先走吧。”
竹西问:“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啊,留这儿干啥,贺家那老头子烦死了,整一个就马屁精。”
淮左冲他使了个眼色,拽起他胳膊就往前面走,“好好好,我们先走了,竹西,哥带你去个好地方。”
绕过前面的巷口拐进去就是蒋家,他还记得蒋家门口还有一对小石狮子,整得跟民国似的,听说邓英华女士刚嫁进来的时候对此颇有意见,直到他五岁,还在听她念叨这事儿。
女孩坐在石狮子旁的台阶上,两手搭在膝盖上,发出压抑许久的哭泣。可那爆发的哭泣声明显也是抑制着的,音量小到只有站在几米之内才能听清。
蒋明镜站在灯光昏暗处,看着前方像只小猫一般蹲在老宅门口的贺朝露,被欺负了也只能如同小猫一样独自舔舐伤口 。
心底却涌现一抹妄念,她笑的样子,哭的样子,害怕的样子,都好像照着他喜好长得似的,
多年来,他很少有这样的冲动,属实不该。
他走过去的脚步声或许惊扰了她,她抬头看到一个人影,惊吓地叫喊道:“谁!谁那儿!”
起身连连后退,抵到黑漆木门上。
蒋明镜嘴角不禁发出一声轻微的嗤笑,走上前两步让路灯照亮自己才说:“是我!”
看到他的样子,女孩脸上的惊恐才淡了下来,却还是持有警惕。
他拿出手帕递给tຊ她,温柔道:“擦擦吧,别哭了!”
贺朝露这才往前走了两步,接过手帕,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您怎么在这儿?”
他轻笑地如沐春风:“我倒要问你呢,怎么在我老宅门前哭?”
贺朝露抬头惊讶地看看他,又转头看了眼身后,指着后头说:“这是你家的老宅?”
蒋明镜不置可否,可他的姓氏却已经表明了一切。
“您竟是蒋家的人。”贺朝露惊讶道。
怪不得刚刚贺余成怕得要死,其他人也对他毕恭毕敬,很早贺朝露便听闻蒋家是江州市不能提及的存在,只手遮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们都得罪不起。
他说哥哥是他的朋友,而蒋家老宅挨着贺家,许是从前有过交集。
听闻蒋家那位杀伐果断、手段狠厉,无人敢靠近,可她瞧着眼前这人温润如玉,说话也如沐春风,刚刚还替她解围,现在还给她递手帕......她安慰自己想应当不是传说中的那位。
对了,手帕!她刚刚竟然用他的手帕擦了眼泪!
“蒋先生,谢谢您。”
她双手把手帕递过去,却瞧见他不解的眼神,这才发现自己又犯傻了,刚刚弄脏的手帕怎么能立马还给他呢!
“我洗干净再还给您。”她找补道。
蒋明镜嘴角勾着笑说:“手帕送你了,黑灯瞎火的,以后别在这儿偷偷哭了。”
贺朝露递手帕的动作还未变,蒋明镜就已经转身走了,她看着手中纹有竹子图样的手帕,悄悄放在心口,微微一笑。
司机停在了巷口,车尾灯正打着双闪,蒋明镜上了车对着副驾董叔冷冷说:“查查贺家的私生女贺朝露,她最近要是有什么困难,帮一帮她,不用请示我。”
董叔点头,示意司机开车。
夏夜的晚风,从车窗吹进来,带着丝丝雨后的凉意,蒋明镜活到三十几岁对许多事情少了执念,也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只当自己对一只迷路的小猫心生怜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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