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寅脸上青白。阮柠心埋在她怀里颤声道:“我去灵云寺上香,阿兄,表哥,还有陆哥哥都去了,他们还带上了阮姝兰。”“我不喜欢她惊扰阿娘,就一个人去给阿娘上香,可阮姝兰却偷偷跟过去打翻了阿娘的长明灯,我气急下失手打了她一巴掌。”“阿兄逼我认错我不肯,他们……他们就把我扔在了山里。”她垂着头贴着铖王妃的小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男人闭着眼时脸上线条柔和下来,冷白素容沉入轻晃的光影之中,似寒玉落于温水,消弭了一身逼仄人心的凛厉。
她心中渐渐放松下来,忍不住扭头掀开身旁帘子。
䧿山离京城不远,宁屿的庄子就在城郊。
早春桃花未开,梅花已谢,四周积雪压住的农田其实并无太好的风景,冷风吹在脸上有些冻人,可许久都没见过外间天日的柠心却满是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气息。
等驷车走进东城门时,周围行人多了起来。
那逐渐鼎沸的人声,偶尔传来的叫卖,都让她无比真切感受到自己是真的回来了。
马车到了铖王府前,却得知铖王妃去了户部尚书府中赴宴。
沧浪站在外间说道:“今日钱家三郎娶亲,铖王妃去赴宴了,听说谢世子也去了……”
“可要进去等他们?”宁屿看向阮柠心。
阮柠心轻咬着唇,她被扔在䧿山之中差点没命,谢寅却欢喜赴宴:“不,直接去钱家!”
……
户部尚书钱宝坤是岭南大族出身,虽不比京中崔、陆两家底蕴,可四十岁时就稳坐户部头把交椅,手握朝中钱户要职十年未曾挪动,光这一份能耐就足以让京中上下与之交好。
他府中三郎娶的是恩远伯府嫡女,亦是身份显赫的人家,此时钱府宾客盈门,极为热闹。
铖王妃与人坐在挂着幕帘的八角亭里,笑谈着钱家的这桩好婚事,隐约就瞧见远处有些说笑着的少年男女结伴而来。
“那不是谢世子吗?”
与铖王妃相熟的文信侯夫人周氏笑着道,“谢世子身边的那位女郎倒是瞧着眼生,莫不是好事将近了?”
铖王妃顺着她视线看过去,顿时面露嫌恶:“可别晦气我,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庶女?”
文信侯夫人讶异,“该不会是阮家那个?”
此言一出,铖王妃脸色都黑了起来。
谁都知道铖王妃的长姐嫁入了阮国公府,与阮家二爷阮熙恩爱异常。
那荣氏早年诞下一女便伤了身子再难有孕,风姿绰约的阮二爷却拒不纳妾,只守着荣氏过日子。
这二人天不假年双双亡故之后,多少人感慨他们深情,提起时谁不道他们鹣鲽情深,可谁想前段时间阮家却突然多出来个庶女,说是那早死的阮二爷血脉。
这事在京中可谓珍奇,当初多少人赞阮二爷痴情,这事出了后就有多少人讥笑。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阮家会将那庶女放在府里遮丑,可谁知阮家那位玉台公子却带着那庶女连赴了好些宴会。
他逢人便说那是阮家女郎,托人对她多加照看,言语多有疼爱怜惜,不消几日就让满京城都知道他多了个隔房的庶出堂妹。
如今倒见得,这铖王府的谢世子也对那庶女多有亲近?
谢寅几人也留意到了铖王妃她们这边,一众人便都走了过来。
“母亲。”
谢寅容貌俊逸,笑起少年意气风发。
其他几人也纷纷行礼:“见过铖王妃。”
谢寅见阮姝兰有些无措地站在一旁,似是不认识眼前人,便颇为怜惜地替她解围:
“姝兰,这是我母亲铖王妃,这位是文信侯夫人,我母亲算起来还是你姨母呢,不必拘束。”
阮姝兰有些害羞地上前:“姝兰见过姨母。”
“我阿姊只有一个女儿,女娘别乱叫的好。”
铖王妃一句话就叫阮姝兰白了脸。
谢寅皱眉:“母亲!”
“叫什么叫,人在这里,你叫魂儿呢?”
铖王妃不是个好脾气的。
她本就厌恶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庶女,心疼自家姊姊和外甥女。
如今见她儿子居然还凑上去,她没好气道:“开春就要举试,你不在府中好好温书,跑来这里来干什么?还有,我没给你生什么妹妹,别胡乱跟人攀亲,无端端污了人家清誉。”
原本笑闹的几个少年男女都是瞬间安静。
铖王妃这话看着像是在骂谢寅,可话里什么意思谁都听得出来。
阮姝兰眼圈瞬红,雾蒙蒙地噙着泪,纤瘦身子摇摇欲坠。
谢寅顿时心疼至极。
他知道母亲不喜姝兰出身,可这又不是她自己能够选的,再说她也是阮家的女儿,是姨丈的血脉,她理应回到阮家跟柠心一样金尊玉贵的活着。
母亲为什么要为难一个弱女子?
“母亲,姝兰也是姨丈的女儿,和柠心一样,您别为难她……”
“闭嘴!”
铖王妃脸色一寒,“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怎么跟柠心一样?”
“什么台面不台面的,她是姨丈房中之人留下的血脉,是柠心最亲的姐姐,她性子温柔善良,对柠心更是处处照顾,您就不能像是疼爱柠心一样也分一点疼爱给她?”谢寅神色不满。
铖王妃差点被他的话气死,倏地起身脸色铁青的就想要发火。
文信侯夫人连忙拉着她:“消消气消消气,这里是钱家,别在孩子们面前闹了笑话。”
铖王妃胸口起伏,扫了眼那几个惊着的少年男女,忍了又忍才压着怒气:“我的疼爱她当得起吗?”
“我告诉你谢寅,柠心是柠心,她是她,你的妹妹只有柠心一个,不是什么腌臜东西都能攀上我阿姊。”
阮家的那起子事情她不是不知道,柠心先前好几次委屈的直哭,这个庶女更是个祸根头子。
铖王妃扭头看着梨花带雨的阮姝兰,“你在阮家怎么折腾我不管,哪怕翻了天我也懒得理会,可是别拿着那副作态利用我儿子舞到我面前来,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没有……”
阮姝兰委屈的眼睛通红。
她从来没做过什么,是阿寅哥哥主动来找她,也是他一直拉着她不放。
铖王妃懒得看阮姝兰那作态,怕自己会忍不住上手揍蠢货儿子,她拉着文信侯夫人就想走,只还没等她转身,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惊诧。
“宁督主来了。”
第7章 又蠢又毒
宁屿突然造访钱家,钱家上下如临大敌。
钱宝坤心中咯噔,听闻通传后那一瞬间,脑子里已经将最近做过的事全过了一遍,想着自家亲爹兄弟儿子族亲有没有得罪过这煞神,他在朝堂有没有冒犯过他。
他放下席间宾客迎了出去,等瞧见宁屿身边没有黑甲卫的身影,又听闻他是送人来找铖王妃的。
钱宝坤才猛地呼出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来抄家的……
吓死他了。
等将宁屿请进去后,原本还热闹喧哗的前厅安静至极,若非还挂着红绸贴着喜字,那气氛全然不像是在办喜事。
宁屿十分自然地走到主位一坐:“今日不办差,诸位别紧张。”
不办差?
一群人猛地松口气。
“听闻钱大人府中有喜事,本督本不该叨扰,可无意在䧿山遇见桩稀罕事,想着日行一善,就过来走一遭。”
在场众人:“……”
这位爷还会日行一善?
宁屿仿若没瞧见诸人眼底的古怪,只继续说道,“本督昨日上䧿山办事,夜里归来时在山中捡到了个小娘子。”
“那小姑娘独自一人在山雨之中迷了方向,后来惊马滚落山崖,侥幸被本督救下,本督难得积点儿德,便想着送佛送到西,将人带回京里。”
外面听闻宁屿来了有些好奇跟过来的谢寅突然心中一跳,原本还红着眼圈,满心委屈的阮姝兰也是跟着一慌。
䧿山……
那不是…
“铖王妃,那小姑娘说是阮家女娘,昏睡醒来后哭着说要见你。”
原本只是看热闹的铖王妃脸色一变。
阮家女娘?
柠心?!
她快步上前急声道:“是柠心?她怎么了,她人在哪里?”
“姨母……”
低低沙哑的声音从厅外传来,里头所有人都下意识扭头朝着那边看去,就见门外一人推着辆四轮车进来,上头坐着个容色颇为凄惨的女郎。
那女郎身上裹着长长的厚裘,本来姣好的面容色如苍纸,半边额头和侧脸遍布刮伤。
她身上狐裘一路遮挡至下颚,褚色狐毛衬的嘴唇白得吓人,往下一双腿拢在厚厚的皮毛下,放在膝上的手哪怕包裹帘也能看到里头渗出的血。
那模样哪怕打理过了,也甚是凄惨。
“柠心!”
铖王妃神色大惊,“你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
“姨母…”
久游的孩子见到了至亲,阮柠心看到铖王妃就忍不住掉了眼泪。
铖王妃慌乱,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替阮柠心擦眼泪,又怕碰到她伤处,可阮柠心却是不管不顾地扑进她怀里,抱着她腰身哭的喘不过气来。
姨母还没死。
她还好好活着……
铖王妃被她哭得眼睛红了一片,又是轻哄又是拍着她后背,俯身抱着怀里的小姑娘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昨日你阿娘冥诞,你不是去灵云寺上香了,怎么会一个人去了山里?”
阮柠心哽咽:“是阿兄和表哥把我扔在山里的……”
满室哗然,铖王妃不敢置信地看向谢寅。
“我没有!”
谢寅脸上青白。
阮柠心埋在她怀里颤声道:“我去灵云寺上香,阿兄,表哥,还有陆哥哥都去了,他们还带上了阮姝兰。”
“我不喜欢她惊扰阿娘,就一个人去给阿娘上香,可阮姝兰却偷偷跟过去打翻了阿娘的长明灯,我气急下失手打了她一巴掌。”
“阿兄逼我认错我不肯,他们……他们就把我扔在了山里。”
她垂着头贴着铖王妃的小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林子里好冷,我好害怕……”
“我拼命喊着阿兄他们,说我错了,可是他们都不理我……”
“……我找不到回来的路,也不知道怎么能回寺里……”
女孩儿满是害怕的声音回响在厅堂里,那哭声仿佛让人身临其境她的绝望。
哪怕未曾亲眼所见,可一些心软的夫人和闺秀都是红了眼眶,就连那些平日里心肠冷硬的男人,也都是忍不住倒吸口冷气。
䧿山是什么地方?
除了灵云寺附近和前山有几户人家,后山一大片都是荒林。
京中一些富贵人家春日里前往狩猎,那山中还能遇到熊瞎子和野狼,而且刚见春的䧿山上积雪都还没化。
这是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才会把一个小姑娘扔在山上?
宁屿听着女孩儿哭声,眸色泛着冷。
“本督捡着阮小娘子时,她摔伤了腿险些没命,见她浑身是伤昏迷不醒,又呓语着阿兄表哥什么的,还提及了陆姓,本督便将人带回城郊别庄待了一宿。”
无人疑心宁屿一个太监会对阮柠心如何,但伴随着他声音落下。
那劲瘦手指落在身旁桌上,指腹轻击,却如同山石砸在某些人心上。
铖王妃气得浑身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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